二二

by 青野

2015.2.29


【Twenty Second】 


        日升月落,积久为年。

        推着钟摆的,是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摇落繁花的,是岁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半梦半醒的迷蒙中,时间踮着脚尖,微尘不扰。但岁月走过,定会在心头湿润的新土上,重重地印下交错的车辙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梦初醒之刻,世界似乎安好如初。

        起身,望见了地平线上岁月迁徙的背影,恍然一切又都变了。



        要22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让人恐惧的年纪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者说,越过了18岁成年的那条线之后,每走一步,都要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    22,我在潇潇落下的深夜里努力地思索、这个冷酷的数字是否还意味着什么——但答案就像头顶一片朦胧中的天花板那样,你分明知道它在那里,却无法目睹,亦无法触及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人类不曾发明纪年,这会是我出生的第8035天——这个平淡无奇的数字,一定就只会是随手翻过的一页。

        所谓生日,似乎是日历上狡猾的游戏、一种周而复始的错觉而已。然而生命尘途滚滚,从来都不会经过同一座的旅站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但若是如此,人们便一定会把满千的整数天、当做特殊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想我太了解“我们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每走过一段长长短短的路,身后的旧时光,总是值得纪念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奔走在襁褓和坟墓的两端之间,也该给自己多一些独一无二的起点和终结,如此,回忆便不至于四处流浪。


        要22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,在3月起始的时候就满心期待着这一天,数着日子,跑过草长莺飞的季节,而在31日的清晨看见桌上剩下的蛋糕,又心生空落落的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这一天必将到来,也必将逝去。又何必提早欢喜,过分悲伤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所要敬始慎终的,只是3月30日的24个小时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谁人能道,这颗怀着如是情绪、将要迎来22岁的心,究竟是成熟了,还是麻木了呢?


        要22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童年的眺望中,我从没有看得那么近;而在近些日子埋头的忙碌里,我也从没有看得那么远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那年戴上眼镜就再也摘不下了,直到22岁近在眼前,我才有暇仔细地打量它,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所幸,穿上一年前的衣服,我看起来还像是照片里一年前的自己,没有瘦也没有胖,对着镜头笑起来一样带着些许尴尬,看不出心绪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年的时光似乎只是如轻风拂过,没有留下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台风眼里的平静,但围绕在身边的飞速旋转的世界里,一切都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月影下的草坪,骊歌隐约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过些年月,我会是什么样?身处何方?何人相伴?

        22岁,也该穿起西装,板起脸做个大人了,而我却依旧没能望穿未来的日子,依旧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。

        唯一知道的,便是未来还有许多的可能——这或许,也算是一种奢侈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要22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家里人渐渐开始带着认真的语气谈起工作或是结婚的事情了,但在以前,他们提起什么很遥远的事情,总会爽朗地笑着说:“等你结婚了以后再说吧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远在地球另一面的事情,有朝一日竟浮现在地平线上,不由得手心微微出汗。

        工作、结婚、孩子、事业……一连串似曾相识的名词挨个浮现出来,不容得半点反应,有时竟让人窒息——我什么时候竟然到了要开始讨论那么沉重的问题的时候了?!

        然而理智又告诉自己别慌,每个人都有这个震惊的时刻。

        爸爸已经输给了拔不完的白发,我想,也的确是时候了,虽然不愿意承认,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有幸,我的生命业已走过了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的路程。突然意识到身边空落落的,蓦然回首,青春一路小跑赶上来,气喘吁吁的,也快要跟不上了。


【White Dream】 


        人吞下了智慧之果而被逐出伊甸,在荒芜的大地上,受着时间的奴役、艰苦地繁衍,我想这并非是蛇引起的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 渴望永恒的蜜月,或许正是一种罪恶——因为一切都为时不晚,因为明天永远会到来,美好只是假以时日就将从天而降的礼物,而生命,亦要在这风吹即散的浅薄快乐里,淡去了本真的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若青春可以不朽,纪念为何,珍惜又为何?上帝的爱宠,终将无所开拓,两手空空。

        正是万物终将迎来洪亮的丧钟,生命、爱恨、梦想,才如此热烈不羁。


        22岁。

        趁着青春的尾巴,还可以把酒言欢、通宵达旦,还可以去未曾见过的远方,遇见有趣的人和梦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让我多少有些安心,多少可以尽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好像越是长大,越不敢轻言梦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至今还不清楚梦想为何物,但我想我知道,愿望不一定是梦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梦想,是一个人的alpha,也是omega。是空无一物的生命中,燃烧的篝火。歆羡它的光芒和温暖,人迈开脚步;而当垂垂老矣,步履蹒跚,最终连拐杖也扶不住,才终将落入它安稳的怀抱。一定要说的话,我的梦想,或许就是幸福两个字而已。在某种程度上,越是空洞的道理,越称得上是梦想。越是知其不可,却使人越想身体力行。


        橱窗里高高在上的公仔、被思念掩抑的告白、做过无数套卷子只为等待的那一刻、以及忐忑地错过了几个季节才姗姗来迟的dream school offer,都曾在心里预演锅无数回成败的悲喜。可真的到它们迎来答案的那一瞬,我却又看见在它们之后,路还无尽地延伸,甚至愈发地艰辛无助,使得庆祝和落寞都来得太早,都太短暂。但我想,我也可以在这一小个章节的结尾快乐或悲伤——尽管它们称不上梦想,但却也是愿望。

        是我可以对着烛火许下的愿望,可以奢侈、可以夸张。

        知道此刻的我最想要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一段没有距离和孤独的恋爱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此刻坐在我对面的那对情侣,从书中抬起头,偶然地碰上了视线,就低下头去痴痴地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,加热了四周的空气,微笑传染开来,可是不由得、让人心生嫉妒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想,我会这么许愿。

        希望这一次,只许以等待,就能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希望这一段生命,终可以拥有、能够与孤独为伴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  未来漫漫而昏沉的旅路中,纵使双眼蒙着永夜的翳,脸颊纵横着风沙吹乱的泪迹,我也可以前行不息。

        生命是花火绽放一瞬的闪光,相遇亦不会倒带重叙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希望我、没有勇气放弃。


         どこまでも いつまでも 

        Dokomademo Itsumademo

        羁旅何乡,永伴身旁。


【Cake】


         22岁,是到了该在过生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去便利店买些可乐,和镜子中的自己碰个杯的年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我却始终扑灭不了心头的一点点期望——满心疲倦地打开门,却和烛光映着的蛋糕撞个满怀、还有生日歌,还有那些,看到就要让人眯起眼笑的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蛋糕并不重要,我不很喜欢奶油和甜味。蜡烛也不重要,尽管我还眷恋它橙红的光芒。只是在心里怯怯地希望、这个日子会被什么人记住,也能成为谁心中、特殊的一日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并必强求,不用慌张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推开门,迎接我的依旧是四壁徒然关起的黑夜,横跨煊赫的银河,在那遥远璀璨的星汉深处,定有几盏心光为我点亮,随歌摇曳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几颗心里,有我的归处,那便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少了他人的挂念,也就不必挂念太多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接受了爱恨和淡忘,这样一来我也可以,如是随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不愿这片心光,被世界的广袤和虚伪的妥协所稀释。

        青野的朋友们,谢谢你们在这个春意正浓时的祝福、礼物或是相伴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何者,都带着湿润的新草味道;你们许诺的繁花和硕果,似乎果真就在这春深的季节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生于此时,荣幸之至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5.3.3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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